送你一捧白玫瑰，我在MU5735上的朋友

汽车在暴雨中行驶，灯光越来越亮，司机终于停了下来。

陈从车里出来，怀里抱着两朵白玫瑰。他打开GPS定位，把花对准坠机地点，默默地站着——这里距离坠机地点只有2公里左右，救援现场却没有进入的可能。

这是东航MU5735坠落的第三天。3月23日，陈至从贵州赶到广西，想在飞机上给他的朋友送一束花。

白玫瑰是从梧州到南宁找的，他找了二十家花店才找到。花不能开太多，花瓣不能太小，直径要大，颜色要好，包装要精致。他想要质量最好的白玫瑰。

那天南宁下着倾盆大雨。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些花，就像一颗心。

两年前，他们在一次旅行中相遇。陈至是一个狂热的航空迷。自从他上大学以来，他已经飞行了近300次。他还热衷于旅行，这是他们的共同爱好。

通常他们会聊到去哪里旅游:想去冰岛感受黑沙滩的寂静，想去非洲大草原看动物迁徙，想去南极看极光，还会讨论去南极的攻略，是从智利坐船，还是买民航票坐军机。“吹得满天都是。”事实上，他们只见过三次面，未知的关系让陈至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去找她。

他们时不时在网上聊天，除了旅游，还吐槽生活工作中遇到的“破事”，渐渐亲近起来。

不久前，她问他:你喜欢我吗？陈至没有正面回答——他已经28岁了，还没有谈过恋爱。他之前无果的追求经历，让他“下意识地”回避这个有些直白的问题。

南方的雨夜又大又冷。23日晚上，陈至在雨中站了两三分钟。我很高兴能和她如此亲近，但我后悔了。为什么那么近，我却不能亲自去看一看？

“花已经送来了，我要走了。”他说那天他没有回头。事发第七天，他又想走了，亲口问她:我喜欢你，做我女朋友吧。你保证吗？

在离坠机地点两公里的地方，陈至放了玫瑰。

[以下为陈至口述]

[1]

我和她最后一次聊天是在(21日)中午。我说有机会一起玩，我是她的导游。

下午3点看了杭空的“大V”的新闻，说飞机失联了。我不确定她在那架飞机上。我不知道航班号是多少。我只知道是1点多去广州的航班。查了一下，那一两个小时只有一个航班。我其实心里有底，但是我很矛盾。我赶紧点开“flightradar24”，这是一个查询飞行路线的专业网站，它显示的是丢失。(但是)“旅行地平线”(一款民航旅行软件)，显示已经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。

我记得很清楚，因为航班空“大V”在他广州的家里，飞机是2点多(2点多)失联的。我看到他拍下了广州机场清空空三条跑道，等待飞机降落的画面。许多救护车和消防车停在现场的停机坪上，但它又回来了。他说很奇怪。理论上这个航班应该是正常的。临近4点的时候，有村民在网上拍下了残骸的视频，有矿业公司监控到了(坠机)画面，但都没有得到证实。我一直祈祷那是假的。4点10分不到，手机推送官方消息，确认坠机。“航行”只显示两个字，我从来没有见过，红色的“坠毁。”

我当时就哭了，站在城市的一条交通主干道旁边，人和车很多。

那天晚上，我不得不赶回我在县城的家。从遵义市区到县城大概120公里，速度一个半小时。我在车上从头哭到尾，有乘客问，飞机失事了吗？我不想让别人知道，但我会回答是。问细节，我又没说。

回到家，我妈也知道了。事故发生后我第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。实际上，我妈妈不知道我们的事。在我来广西之前，她只知道是我的一个朋友。

晚上看到飞机垂直降落，我心都碎了。我是帆船空的爱好者，知道上一艘的速度已经超过400节，时速至少600-700公里。现在最准确的说法是800多公里。

像你平时坐过山车，最快时速100多公里，轨道是有束缚的。(飞机)时速接近七八百公里，几乎是垂直角度，俯冲太猛。除了受过专业训练的飞行员，普通人或者机组人员都无法承受，内心感到无限恐惧。他们在十秒或二十秒内就晕倒了。在坠机的那一刻，即使没有失去意识，他们也绝望到了极点。

我不知道当时飞机里还剩多少航油，但是起火了，航油空煤油的燃烧性特别强。那是一架波音737，机身长39.5米。如果满载喷气燃料，它的重量将超过60吨。(最后)只剩下几百平方米这么一点点微小的碎片了。幸运的是能找到更老的尸体。

但我还是再发一条朋友圈，为幸存者祈祷。其实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。(这是)一种很复杂的情绪。不知道用什么(语言)来表达。

当我知道航班失踪时，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。我说，你不是找我玩吗？为什么？你必须回答我。确认坠机的时候发的，看到飞机着火的时候发的。第四次，看到矿业公司的监控画面，我也发了。

[2]

3月21日晚上，我根本没睡。22号中午12点，我犹豫着要不要去现场——那时候肯定已经被封锁了。一两点钟我就说清楚了。是的，我要去。

22日下午3点去我县人民医院取核酸，在南宁机场打了个电话。我原本的计划是坐9点的飞机去南宁，在南宁住一晚，第二天坐最早的动车去藤县，但是我太着急了，找不到车去贵阳机场。在那种状态下我不能自己开车。

那天，我跟我妈说我要去贵阳处理一些私事，出去走走。她问我是不是要去广西，我说不是，23号早上我妈直接问我。我说我没去广西，她问，你去现场看到了什么？其实她心里肯定是知道的，但是她没有说下去。

另一方面，我已经订了9点的机票，但是因为遵义有本地病例，所以一直打南宁12345，打当地卫健委，广西卫健委，不断确认。不要被过去孤立。

到贵阳机场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，因为我经常坐飞机。我知道时间肯定不够。打电话给航空公司空公司协调。等我10分钟，我就可以到了。经过半个小时的协商，别人还是不同意，只好含泪退票。

当时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，非要看看哪里可以飞转机。只要我能去广西，我愿意飞到任何地方。那会很疯狂，我会飞到哈尔滨住一晚。

海口刚好有一架飞机(过境)。好的，第二天早上我要飞海口和南宁。我会尽快坐动车从南宁到藤县。

其间，我直接去地图找了一个红豆博客上的花店。我要白玫瑰，我要高品质的白玫瑰，因为这束花得配她。花不能开得太多，也不能开得太小。它们应该直径大，颜色好看，包装精美。价格不重要。只要不是天价卖给我，我都能接受。

藤县大部分花店都说，你得马上确定没人，只有一家店有，但是要求满足不了。我也打了很多五洲的花店(电话)，联系了至少20家店，都是等到晚上或者第二天早上。

没有出路。到了平南南(站)，我赶紧下车，找了最快的公交车回南宁。当时离下一班车还有15分钟，我就冲出车站去买票。

在南宁找到一家很精致的花店，也是在高铁上提前联系好的。还有人说拿不到白玫瑰。我跟他说了我的情况，我说真的很抱歉。我说MU5735上面有我的好朋友，我一路过来。你能尽力吗？我会提高价格。

其实我挺感激他的。跑了一两个小时，拿到了白玫瑰，因为需要很多(不好找)。当时下着倾盆大雨，我的衣服都湿透了，为了保护花朵。

距离南宁东站约7公里。(回去)我尽力追上去，刚好是晚上6点的高峰时间。我在车上差点哭出来，拼命求司机师傅。我告诉他你超速没关系。你加我微信，我把你的罚款都给你。要扣费就得扣分。我可以把驾照发给你，你可以扣。

幸运的是，我在6: 45乘坐了去藤县的末班车。那天车上人很多，我找不到一个空的座位放花。一路上把花放在我脚边。如果有人进出，我会第一时间保护我的花。对我来说，这比什么都重要。

[3]

过了广西贵港，心里越来越沉重。我心里很犹豫。这次来广西，第一，我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人帮我，让我入戏，或者把我的花带进去。

第二，我无法描述我对她的感觉。我想了很多，从认识她到3月21日的事故。真是一团糟。

到了藤县，走出车厢，我在站台边站了两三分钟，想着她，眼泪不停地掉。我发了一条微博:“我来了，带着你最喜欢的玫瑰花。”

发完微博后，我在想要不要预订。一开始我不想预约，但还是想让更多人知道。再发一条求助信息。有人能帮我进去吗？当时我就知道进不去了。核心区域的外围极其困难。

想到这里，我还是继续站在那个地方，看着那些花，看着看着就哭了。

找到酒店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微博里的一个朋友发消息求助，10点半发布。2点，我不停筛选有用的私信，很多人私信了我。一个朋友问我在哪里。然后他说，你住我隔壁。10分钟内，他回复我“我带你去！”告诉我马上下楼。

下楼的时候看到他的车停在我住的酒店楼下。他和我同年。说真的，我还是有点害怕。这家伙想干什么？

他说他也经常坐飞机，对他来说可能是个打击。

看着地图，我们驶入了一个Y形交叉路口的一侧，上面有一座小桥。他说他哥哥做不到。不是说我不帮你就进不去。(他的)汉兰达车身接近两米。我没有放弃，就去桥上看了看。只有最窄的面包车(可以通过)，1.5米左右，估计不到1.6米。

我们回到路口，下车问能不能有人把花带进去，说找村民带进去被看到了，影响不好。我们还说如果能把花放在显眼的地方，那也不行。如果我们把它们放进去，有人会马上把它们清理掉，这是浪费时间。

我回酒店后，在零点左右看到另一个网友的私信，上面留了电话号码。我没想那么多，就打了电话。他已经睡觉了，但是他接受了我的帮助请求。然后他叫醒了他的朋友，借了一辆五菱洪光面包车来接我。

第二次出发，是4点左右。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载着我，简直超乎想象。急转弯，左转，我会看到前方山上有灯光，明显的灯光，随时告诉我离现场越来越近。

陈坐了一辆网友的车，离出事地点越来越近。

那里(有一天)24个小红豆博客不停的搜救，这光越往前越大。当我们接近高速公路时，这位网友说他不敢再冒险了。(抽泣)我们只能把花放在右边(马路)，离坠机地点近一点，哪怕能近一两米。花正好在坠机地点的方向，离坠机地点只有两公里。

雨下得很大。天气非常冷。我在雨中呆了两三分钟。我很高兴能和她这么亲近。我希望她能看到我放的花。(但是)我这么近为什么不能自己进去看一看？

(上车后)离现场越来越远，但我一点也不觉得想哭，也不觉得太难过。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怎么的，没什么感觉。或者花已经送来了，我要先走了。

我根本没有回头。我还跟他说，你可以开快点，不要看，不要再看，不要再想。

第一个网友觉得我特别深情，第二个网友的反应是我不理智，有点偏执。他说了一句话，我记得很清楚，“可能对你有意义，但对大多数人没意义。”回程的时候，气氛有点尴尬。我非常感谢他，但他有他的想法，我有我的想法。

其实我有点偏执。

(朋友让我带一束)我自己没放一束。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找别人来拍，带到离现场近一点的地方。(但是)真的很难。我只想把它放在河里。我还知道下面有个水库。花不能入海，我却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。下午又急着回家。

现在我感到内疚。为什么我急着回家，把花随便放在一个地方？为什么要仓促做这样的事情？那束花里有21朵花，有意义的是3月21日。

[4]

我(和她)的聊天记录还在。看到就忍不住点进去。每当看到聊天记录，我都很小心翼翼，生怕不小心删了。

通常，我几乎不做梦。这两天每天都在做。虽然睡得不好，但是梦见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是很乱。情绪上勉强能控制，不会太失控。

她是一个乐观幽默的人。她追求时尚爱美又带点幽默，表面看起来更阳光。

我们只见过三次面，但我一直记得她的脸。

我和她聊天主要是手机聊天。她喜欢旅游和美食。我们主要谈论我们想去的地方。我们想去北欧看圣诞老人，去非洲大草原看动物迁徙吗？我们都想去南极看极光，考虑去南极的路。我们可以从智利坐船，也可以坐军用飞机，卖民用票。两种方式都可以体验一次。吹得满天都是。

她吃奶茶当甜点。我通常更喜欢做南瓜派，她说她有一天可以吃它。

如果我能顺利进入现场，我应该再给她发四条信息。我进去的时候会发给她，出来的时候会发给她，离开的时候也会发给她。最后一次冷静一会儿，是总结。就像大家说的，要开始新的生活，我不会考虑再发给她，然后把那个聊天记录封存起来——我妈还问我能不能给她看。我说没有，也不想告诉任何人，包括我最好的朋友。

我还在等他们(现场)彻底开放，我去种树，做招牌。这是我从网友那里读到的。可能到时候还会有另一条(消息)，可能是最后一条严重的。

偶尔会结婚。毕竟我28岁了，还没谈过恋爱。两情相悦，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。但我追求的是这种爱，一种轰轰烈烈的爱。虽然以后的生活会平淡，但不可能一开始就这样。

反正爱是自己的。我会尽力的。比如我喜欢一个人，然后被拒绝。对于像我这样个性很强的人来说，这种记忆很快就会消失。是后续打击。经历多了，你会怀疑爱情。爱情是什么样的？你会焦虑。真的是我太偏执了吗？

我没能送她最后一程。她的家庭成员是不同的。如果他们有的话，他们可以带走一些遗物。但是我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带自己的物品。就算我有资格，我也不想考他们。看到聊天记录或者去世前的事情都会忍不住想起她，不管过了多久，三五年后看到还是会(记得)的。

我想把它珍藏在记忆深处。毕竟人不能一直想着这样的事情，不能继续工作学习生活。但这几天肯定不行。我陷在我的状态意识里了。

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让我进入现场。我想亲口说，“我喜欢你。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。你答应吗？”

我没在她死前说过这些。

(应采访对象要求，陈至为化名)